朱景爍瞬間就明白過來，朱明宸是想邀請他們去觀賞周衍！

因此他毫不留情面地冷嗤一聲，譏諷道：“最近皇兄的興致頗高，是迷上唱戲了嗎？前不久才演完謀權篡位的亂臣賊子，明日又想演什麽？”

特意送千裏眼來邀請他們前往城門，可不就是打算唱戲給他們看嗎？盡管尚不知那到底是一出什麽樣的戲，但以趙庭英為首的朝官們紛紛被逗得合不攏嘴。

成茂行臉上的笑容卻維持不下去了，怒意浮現在臉上，卻又因為自己這會孤立無援的處境而強壓下來：“我已將話帶到，便不再多留，告辭。”

說完，他便要走，身後卻傳來朱景爍的冷喝聲。

“等等，我說過你可以走了嗎？”

伴隨著他的聲音，白虎掠身擋在成茂行的身前，魁梧強壯的身軀如一座巍峨的高山，壓迫感十足。

成茂行轉身，臉色發冷：“六殿下，兩軍交戰，不斬來使，這是規矩！”

“把你的東西帶走。”朱景爍冷冷擡起下顎指向地上的千裏眼：“順便告訴皇兄，今晚可不要睡得太沈。”

聞言，成茂行詫然地擡眸瞥了朱景爍一眼，只覺他素來精致的眉目像結了層冰，寒意凜冽迫人，心中沒來由地有些害怕，於是胡亂地點點頭，撈起地上的包袱便走。

這小寺廟不僅狹小，且極為破舊，朱墻還斑駁得很，很多地方都落了顏色，跟雄偉壯麗的皇宮壓根就沒法相比……懼意一點點散去，成茂行不知不覺又挺直背脊，腳步雖快，卻又有條不紊地上了馬車。

他此行只帶了不足十人，雖然個個都是好手，但比起那些隱藏在路上的明哨暗哨來說，壓根就不夠看。幸好朱景爍不是殘虐之人，沒多久他就順暢無阻地進入京城之內。

平時熱鬧喧囂的王都，此時宛似一座空城，放眼看去，家家戶戶都緊閉著門窗，無聲無息，偶爾能瞧見一抹血色，彰顯著這裏前些天經歷過一場惡戰。

大殿下奪取京城雖沒用多長時間，卻照舊是用鮮血鋪就出來，戰後有人負責清理屍體，閑著無聊他帶著人還特意蹲在旁邊數過，共六千五百四十一人，累在一起幾乎遮蔽了當天的光線。

隱約間，他仿佛還能聞到那無所不在的血腥味。

馬車很快進入了皇宮。

朱明宸立刻就在金鑾殿裏接見了他。

革命尚未成功，朱明宸也沒有自封為王，所謂名不正言不順麽，便沒有坐在龍座上，而是占了敦親王二把椅的位置。

擡眸將成茂行的神情及狀態打量一番，朱明宸問道：“城外情形如何？”

“六殿下很謹慎，隨身並沒有攜帶多少人，但暗中有不少崗哨，臣估不出有多少人。不過禮部尚書趙大人等應已歸順於六殿下，模樣恭敬得很。”成茂行將自己的所見所聞以及揣測都稟告一番，末了才道：“另外，六殿下讓微臣轉告您，今晚莫要睡得太沈。”

“怎麽？他打算來搶人？”

這時候旁邊傳來一道蒼老而喑啞的聲音，成茂行擡眸，不出意外地看見了前任，不，如今又變成了現任內閣首輔的柳浩魏。

他死而覆生了。

不對，與其說死而覆生，倒不如說他一直都沒有死，畢竟死在天牢裏的那個人，只是個無用的替身。

當時，大殿下花了點代價把他給換了出來。

只不過這件事情柳家的其他人都不知情，畢竟人多嘴雜，怕走漏消息……誰能想到柳浩魏如此奸詐狡猾，他的夫人卻如此剛烈呢？竟領著柳府上下三十多個女眷服毒自殺，自那以來，一直保養得宜，雖然年過五十，卻一直不曾顯老的柳大人就變成了如今這滿頭銀發的模樣。

這，就是他的報應罷？成茂行冷冷地勾了勾嘴角：“早知道柳大人對六殿下的心思如此感興趣，這使者的任務，便該交給你才對。”

柳浩魏瞥他一眼，沒有說話。

成茂行卻從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深深的蔑視，於是又冷哼了一聲。

“知遙，你此行辛苦，回去歇著罷。”見手底下最得力的兩人針鋒相對，朱明宸雖不甚歡喜，卻也沒有呵斥，只擺擺手對成茂行道。

成茂行，字知遙。他作了個揖，慢慢退出宮殿。

朱明宸又對柳浩魏道：“柳大人，這幾天如煙的心情不太好，你此時若得閑，便去看看她罷。”在他拿下京城的那天，柳如煙被診出了喜脈，雖然他如今尚未娶妻，但這孩子來得很是時候，故他重視得很。

柳浩魏原不甚看重這個庶出的孫女，可她現在到底是柳家唯一幸存的姑娘，且這次若能一舉得男，便是皇長子，將來前途無量，他也很關註，立刻就答應下來。

待柳浩魏離開，朱明宸站起身，眸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不遠處的龍椅上。

此時，他離它如此之近，伸出手便能撫摸它，但是他卻不敢再靠近。

然而這個位置是他的，很久以前他就肖想著它，如今明明有機會，他怎能退卻？閉了閉眼，他再一次地嘗試著伸出手，緩緩地，慢慢地向著龍椅扶手上雕刻著的龍首摸過去。

那龍雕刻得栩栩如生，尤其是用有價無市的寶石鑲嵌成的雙眼，像是真正的活物般，正緊緊地盯著他，仿佛下一刻就會沖著他飛過來，將他撕咬成碎片……眼見著指尖就要觸摸到它，朱明宸猛地收回了手。

眼下，他還不夠資格啊！

定了定神，他猛地轉身，大步走了出去，立刻有宮人迎過來，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。

漫無目的的走了一會兒，心中的郁氣散了大半，朱明宸才問道：“父皇在哪兒？”

“在禦花園裏跟道長釣魚呢。”宮人回道。

朱明宸擡眸看了看天色，烏雲壓壓，像是馬上就要下雨，肆意刮來，且帶著腥氣的風直令人心煩意亂，明明是個鬼天氣，他那身處危險正中央的父皇倒是興致頗好。

禦花園中，皇帝確實正在釣魚，身邊擱著個肥大的白瓷盆，裏邊波瀾陣陣，十餘條錦鯉正在裏邊不甚歡快地游動著。

清華道長頗有些無奈地道：“陛下，你的魚餌可是有異，怎麽上鉤的全部都是中看不中吃的錦鯉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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